李姗姗

去年9月的最后一天，我飞往长沙，入驻一家叫“镜中”的书店。书店位于岳麓山中，取名自张枣的同名诗歌《镜中》。“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，梅花便落了下来……”只是岳麓山梅花不多，高光时刻几乎都给了枫树。但书店与“镜中”之名是契合的，一座白色的三层小楼，构树、桂树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藤蔓在院子里招展。到夜里，万籁俱寂，书店就像深山中翕动的一簇烛光，如镜中一般神秘优美。

书店是2022年1月正式对外营业的。近几年，不少实体书店陆续闭店，进行业务调整，而“镜中”书店此时开业，无疑是勇气之举，也意味着还有一些人对图书抱有信心。主理人是我的一位朋友，邀请我去当秋季店长时，我欣然答应。

恰好在那时，杨素秋的《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》登上各种书榜，一时传为佳话。作者是一位在当地文旅局挂职的大学老师，凭借热情与才干，与同事一起建设了一个图书馆。除了提供一种独特的视角，这本书也让我意识到，人与书籍的关系远比我们所担忧的要深远。直播、短视频等新媒介层出不穷，但都不会真正替代书籍。我常常想起书中写的一大类用户群体，他们有阅读愿望，但对书不熟悉，所以比较迷茫。他们需要指导和建议。而我作为一家书店的临时店长，也希望能为书店以及它的客群做些什么。怀着这样的念想，我开启了为期3个月的店长模式。

店长的工作维度很广，除了卖书之外，大到组织各种活动，小到为一本书手写推荐语。说来有意思，一开始最吸引我的，其实是根据配料表学做各种饮料。不过，在做拿铁上，我们店面临着一个问题：没有人会拉花。最后解决这个问题的，竟是一片小小的橘子干。临近冬天时，我们忽然想到，可以用橘子干作为奶泡上的装饰，既美观，又能增添咖啡的风味，同时还解了围，我们不用为拉花发愁了。

为了与更多读者建立联结，我组织了不少活动。最频繁的时候，每周末都有安排。多是邀请一些在新书宣传期的作者，来与大家分享。有一次，讨论的话题是“2024年了喜欢文学还有什么用”，所有听众都是抱着对答案的期待而来的。那场活动非常热闹，读者们轮流发表感言。最年轻的发言者是一名00后的女孩，还在念本科，风趣地讲了自己爱上阅读的经历。还有一位影视行业工作者，生动讲述了繁忙工作之际，他还每周在“微信读书”的读书排行榜上和几位朋友争排行。其实，问题的答案不重要了，讨论到最后，大家一起去观星。作家栗鹿从上海远道而来，还带了一台天文望远镜。夜里，我们把它组装好，在书店的三楼天台拍月亮、寻找仙女星座。星空在屏幕中落下一道剪影，不清晰，却引人更专注地去观察它。在书店里，这样温馨的时刻常常发生。

书店有一个已成品牌的栏目“镜中夜聊”，由前一任轮值店长设立。夜聊通常在晚7点开始，如此一来，即使平时有工作的读者，也可在下班后来参与。与白天的活动不同，夜聊主要鼓励大家交流，而非仅仅倾听嘉宾的发言。夜聊主题多变，每个人的感受都均等重要，无论是对生活还是对文学。让我印象深刻的是，有一名短发女孩，讲述了对其生活过的几座城市的感觉，喻以相关的植物。她穿着黑色的T恤，看起来很轻盈。她是一位老师，却也像一个诗人。我总期待她再来活动，或许她来过，但人群中我们没有打上招呼。这样的读者，更准确地说，是愿意成为书店的朋友、把文学的一簇簇微火传向远处的人们，使我拥有继续前行的勇气。